月日，居易白。
微之足下：自足下谪江陵至于今，凡枉赠答诗仅百篇。
每诗来，或辱序，或辱书，冠于卷首，皆所以陈古今歌诗之义，且自叙为文因缘，与年月之远近也。
仆既受足下诗，又谕足下此意，常欲承答来旨，粗论歌诗大端，并自述为文之意，总为一书，致足下前。

力耕岁有一囷米，残俸月无三万钱。
莫怪穷空心不动，正缘愚拙气差全。
学经亹亹悬车後，秉礼拳拳易箦前。
犹恨未能忘笔砚，小儿收拾又成编。

踪迹本羁单，登门二十年。
平生任愚拙，自进耻因缘。
忧患经多矣，疲驽尚勉旃。
凋零◇谷友，惟悴鴈池边。

东城车马多，巷无蹄与辙。
如何二贤豪，侵晨顾衰苶。
喜言雨後凉，早暮脱炎热。
爱子屋室静，尘土都已绝。

去年敛板趋庭侧，门前杨柳金如色。
今年公去柳何如，已作凉阴舞寒碧。
岁月匆匆无足恨，离合人生那免得。
身如汀雁偶相逢，自是不须论定迹。

只役来异乡，瘧鬼巧伺便。
寒热四五行，大小六七战。
初如蹈阴壑，赤身卧冰霰。
继若煽红炉，虐焰工煆炼。

愚拙天真未易全，如翁自许岂其然。
剩将诗句酬花债，只把春衣办酒钱。
仅六尺床皆乐地，方千里旱自丰年。
瞿昙老子都曾学，曾学为儒也学仙。

铁柔不为剑，木曲不为辕。
今我亦如此，愚蒙不及门。
甘心谢名利，灭迹归丘园。
坐卧茅茨中，但对琴与尊。

所禀有巧拙，不可改者性。
所赋有厚薄，不可移者命。
我性愚且蠢，我命薄且屯。
问我何以知，所知良有因。

洛阳有愚叟，白黑无分别。
浪迹虽似狂，谋身亦不拙。
点检盘中饭，非精亦非粝。
点检身上衣，无馀亦无阙。

智不如愚，辩何如讷，大巧又何如拙。
螳黠蝉痴，鹤长凫短，总是一番消歇。
逝者如斯，挠之不浊，止水本来明澈。
君试看、云散天开，现出自家秋月。

溪流贯清江，湍濑亘百里。
龙蛇几盘纡，雷雨忽奔驶。
石横渠状穿凿，怪力祖谁氏。
突如见头角，虎豹或蹲峙。

久知拙无用，饰巧以相贤。
而君独用拙，好古与世悬。
不见百围栎，濩落终天年。
岂其弃匠石，无用用乃全。

曾颜得圣传，何谓鲁与愚。
外察若不足，内朗实有余。
择树鹊巢高，罥虫蛛网虚。
曲士挟小智，岂不雄里闾。

昔岁尝陈力，中年退屏居。
承颜方弄鸟，放性或观鱼。
曾是安疵拙，诚非议卷舒。
林园事益简，烟月赏恒馀。

仲春辞国门，畏途横万里。
越淮乘楚嶂，造江泛吴汜。
严程无休隙，日夜涉风水。
昔闻垂堂言，将诫千金子。

日观邻全赵，星临俯旧吴。
鬲津开巨浸，稽阜镇名都。
紫云浮剑匣，青山孕宝符。
封疆恢霸道，问鼎竞雄图。

桂岭千崖断，湘流一派通。
长沙今贾傅，东海旧于公。
章甫经殊俗，离骚继雅风。
金闺文作字，玉匣气成虹。

杜陵有布衣，老大意转拙。
许身一何愚，窃比稷与契。
居然成濩落，白首甘契阔。
盖棺事则已，此志常觊豁。

贤有不黔突，圣有不暖席。
况我饥愚人，焉能尚安宅。
始来兹山中，休驾喜地僻。
奈何迫物累，一岁四行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