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文心雕龙考异》

序梁刘彦和文心雕龙乙书,自隋书经籍志初见著录后,原本久佚,唐写本残,元至正本仅见於何焯语、及孙貽让礼札迻中所引黄丕烈校本。明以后,有弘治嘉靖万历诸刻,传本始盛於世。至於何义门所谓据宋本校勘者,乃误於明钱功甫之一言,未足信也。盖钱氏自称所得阮华山宋刊,实为晚出,有依託之嫌,与所称隱秀篇四百字,同属可疑。纪文达叶郋园均有论正,若是今世传本,唐钞残缺,元鐫罕见,当以明刻较全而差古矣。兹编所据:一、英京所藏唐人写本残卷影片,自原道篇赞曰以下,至谐隱篇题止。二、涵芬楼影印之嘉靖本。三、万历杨升庵批点梅庆生音註本,哈佛图书馆所所藏;余前岁讲学来美,得影印全书一函。四、凌云本,原刻极精,五色套印,亦哈佛所藏。五、黄叔琳集註及纪评合刻本,为道光十三年初刊於南广节署,硃墨两色套板,为哥大图书馆所藏。据此五种,逐篇互校、手自甄录,旁参御览及近世范文澜注本,杨明照校本,王利器新书,所引诸旧刻,翻检再三,间下已说;並补拙著文心註订之所未备。惟王杨二氏校本,自述所据唐写本以下,王凡廿三种,杨凡十七种,余则唐写本以下,仅得其五,颇惭寒俭。但二氏之作,於校讎则每失,於论断则频误。兹就唐本十余篇中,王氏失校者,有廿余条,杨氏失校者,达三百四十余条,如唐写本辨骚篇「汤武之祇敬」句下,原脱「典誥之体也,至讽之旨也,」四句共廿二字。又铭鍼篇「孟臧武之论铭也,」句下原脱「曰天子令德,诸侯计功,大夫称伐,」三句共十三字,二氏均未校出,谨细忽大,不见舆薪,为失之最者也。且唐写本原为草体,娟秀有法,西陲古卷上品,盖中唐学士大夫之笔,二氏於诸篇中之天与之,祀与祝、復与履、詰与誥、晢与晰、秘与祕、弥与珍、照与昭、祝与说、间率依稀莫辨,以意误从,是又不识草书之过也。杨氏凡遇写本中之观字,皆认为亲字之误,诚\又匪伊所思矣。至於亡忘、勣绩、解懈、唱倡、撰选、宛婉、旁傍、曜耀、却郗、皆於古为通之字,有典籍可按,而二氏率以应从某从某者,何疏略至於是歟。盖校讎之作,如仇家相对,又乌可不求甚解乎。征圣篇,先王圣化句,唐本圣化作声教,以为下章有声教一辞,改从唐本,不知圣化本於孟子,声教本於禹贡,何当改从。明诗篇五子咸怨句,从范註改怨为讽,不知怨为尚书五子之歌经本字。誄碑篇迭致文契句,別本迭致作送势,则谓送势为六朝常语,应改从,(亦据范说)不知迭致之本於易系辞。此皆杨氏之误也。誄碑篇易入新切句之切,而识作丽,谓宜改从。铭鍼篇卿尹州牧句,谓唐写本前上有九字,今检唐本,切字不误,九字本无,此又王氏之误也。以上仅就写本诸篇略举而已。杂文以下,卅余篇中,二氏失误,仍多不免,將隨章见义,以己意宾从,颇补其失,略正所误。但考异之作,如扫落叶,究竟难求,况文心原本已渺,自明清以降,异本之见於著录者,不下廿余种,加以御览玉海诸书所引,足资取证者尤繁,搜罗艰备,闕疑难详,今所从事,聊为引玉,用俟专家。別如范注所谓宗经篇袭王仲宣文章志之说,即自「易惟谈天,至表裏之异体者也」,共二百字,则检艺文类聚及御览並无,是乃范氏引象山陈汉章之言,本出严铁桥全汉文所误录。况孤证不足据;而两汉六朝之文体,风格迥殊,故不为论列,以免厚诬古人也。此稿始於编註订时,原仅据嘉靖本及坊间黄本,客夏再度来美,所获善本不一,乃勉为完稿。入秋偶恙初痊,再检来稿,重校一过,且以遣日,区区之作,竟迭经寒署矣。

成申岁除张立斋识於纽约之凝碧楼,时年七十。

原道第一◆以铺理地之形。(此据嘉靖本下同)

梅庆生音註本(以下简称梅本)凌云本(以下简称凌本)黄叔琳本(以下简称黄本)並同。王足利新书本(以下简称王校凌本)引陈本梁本理地作地理。

立斋按:理地与上文丽天对文,理地是。◆为五行之秀人。实天地之心生。

梅本凌本黄本人生二字並无。王利器新书(以下简称王校本)引故宫周刊载明钞本文心书影一帧与梅本同。

立斋按:嘉靖本人字衍,心生由下文而诡。杨明照校注本(以下简称杨校本)云:「当作秀气心生」四字者、非是。

◆傍及万物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杨校本引张本、孙本,傍並作旁,杨云:「
旁字是」。

立斋按:傍亦音旁,庄子斋物论、傍冒、旁傍字通,杨校非是。

◆调如竽瑟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作竹瑟。王校本引明活字本御览,作竹琴。

立斋按:礼记乐记庄子管子皆竽瑟並称,从竽瑟是。

◆肇自太极幽赞神明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太作泰,赞作讚。王校本云:「旧本俱作讚,孔龢碑幽讚神明,作讚是。」

立斋按:太泰古通;讚后起字,说文无讚字。两汉碑刻为或体俗体之源,文字之乱,自两汉始;王校引碑文皆东汉以后之物。作赞是,王校非。

◆洛书韞於九畴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杨校云:「龙豁精舍丛书本畴作章,汉书五行志作九章。」立斋按:杨说非,依经文作畴是。

◆唐虞文章,则焕乎始盛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注云:「始、冯本作为,御览亦作为。」杨校云:「征圣篇远称唐世则焕乎为盛,辞义与此同,可证作为是也。」

立斋按:宜从始,因下有既发亦垂句,既亦皆承始义,且以二典为古文之始,故从始,杨校非。◆益稷陈谋\。梅本谋\作謨。注云:「元作谋\,杨改。」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作謨。

立斋按:说文鍇注:泛议將定其谋\曰謨。」从謨是,杨失校。(
杨失校颇繁,以下不悉举)。

◆九序惟歌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惟作永。

立斋按:书大禹謨,「九功惟敘,九敘惟歌。」作咏非。

◆辞繇炳曜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作耀。

立斋按:曜耀字通,见玉篇。

◆褥其徽烈。

梅本褥作振。注云:「元作褥,朱改。」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正作振。

立斋按:从振是。易蛊象:「君子以振民育德。」曲礼:「振书论於君前。」皆有振作之义。王校本误褥为縟,縟、六经所无。

◆剬诗缉颂。

梅本同。剬下注云:「音端。」黄本凌本並同。御览剬作制。

立斋按:剬、古制字,见史记正义五帝纪注。剬同制,亦见说文。梅音端,亦本说文。

◆雕琢情性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作性情。

◆木鐸启而千里应。

凌本黄本御览並同。梅本启作起。杨校引诸本。作起。

立斋按:启本论语不愤不启,王校据梅本从起非是。

◆爰自风姓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爰上有故字。

◆玄圣创典。梅本玄下注云:「一作元。」凌本同,黄本玄作元。玄斋按:玄圣见庄子天道篇。凡清刊本玄皆作元,避圣祖讳也,以下不具举。◆原道心裁文章。

梅本凌本並同。黄本作「原道心以敷文章」。注云:「以敷一作裁文,从御览改。」又以敷,御览作而敷。

立斋按:嘉靖本以字脱,裁夺敷布也;从敷为长。

◆研神理而设教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御览而作以。

◆发辉事业。

梅本凌本黄本並同。注云:「辉宜作挥,御览正作挥。」

立斋按:易干文言:(六爻发挥、旁通情也。」从挥是。◆故知道