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榼无时可醉吟，一藤随处得幽寻。
先须挽取银河水，净洗人间尘雾心。

乃翁诵书舍东偏，吾儿相和山之巅。
翁老且衰常早眠，儿声夜半方泠然。
楚公著书数百编，少师手挍世世传。
我生七十有八年，见汝任此宁非天。

易传三圣至仲尼，炎炎秦火乃见遗。
经中独无一字疑，正须虚心以受之。
世衰道散吁可悲！我老欲学无硕师。
父子共读忘朝饥，此生有尽志不移。

故山谁伴隐茅茨，幸有吾家大耳儿。
雨暗小窗分夜课，雪迷长鑱共朝饥。
名场未捷宁妨学，史限虽严不废诗。
我死汝应传钵袋，勉持愚直报明时。

古学尊皇极，淫辞斥异端。
人才如尔少，老健及吾难。
身退桑榆暖，家贫菽水欢。
人生粗足耳，衣食不须宽。

儒林早岁窃虚名，白首何曾负短檠。
堪叹一衰今至此，梦回闻汝读书声。

我钻故纸似痴蝇，汝复孳孳不少惩。
父子更兼师友分，夜深常共短檠灯。

我自何山来，觅路占楼钟。
联翩两葛巾，跌宕一短筇。
深谷已曛黑，夕阳犹半峰。
堂中千岁师，磊砢如古松。

我行无所诣，悠扬信舴艋。
爱此绿树村，舍棹度小岭。
路穷忽披豁，怳然得异境，苍玉立万峰，清镜渺千顷。
更为西南行，聊破春昼永。

日日春阴愁出户，汝今恰遇十分晴。
桑林紫葚累累熟，稻垄青秧漫漫平。
梦好定知行路健，书来深忍倚门情。
柯桥道上山如画，早晚归舟听橹声。

北风吹人身欲僵，老翁畏冷昼闭房。
梅花忽报消息动，意气山立非复常。
二儿一孙奉此老，瘦藤夭矫凌风霜。
幽禽白颊忽满树，似与我辈争翱翔。
沟绝无声冻地裂，耿耿寒日青无光。
归来相视不得语，小榼一写鹅儿黄。

左右琴樽静不哗，放翁新作老生涯。
焚香细读斜川集，候火亲烹顾渚茶。
书为半酣差近古，诗虽苦思未名家。
一窗残日呼愁起，袅袅江城咽暮笳。

钟鸣岂复夜行时，文字相娱赖此儿。
欲去复留知汝孝，未言先泣叹吾衰。
两篇易象能忘老，百亩山畲可免饥。
但报家僮多酿酒，一栏红药是归期。

讲诵多吴语，勾提学佐书。
夜分灯未彻，晨起发慵梳。
饱食园官菜，少留溪友鱼。
能怜乃翁病，身自举篮舆。

秋涛常记犯灵胥，季子双髦尚髧如。
薄饭不为明日计，短檠相对十年余。
嗟予久合堕鬼录，怜汝犹能读父书。
西望牛头渺天际，永怀吾祖起家初。

我生尚及宣和末，颁历频惊岁月移。
负米养亲无复日，蓼莪废讲岂胜悲！渡江百口今谁在？抱恨终身秪自知。
文字虚名何足道，樽前媿汝十章诗。

寒炉火半销，坏壁灯欲死。
人行篱犬吠，月出林鹊起。
吾儿信偶非长路，老子可怜煎百虑。
人人父子与我同，立朝勿遣交河戍。

久客诚当去，无心偶小留。
扫空闲梦想，阅尽旧朋俦。
学术非时好，文章幸自由。
不嫌秋夜永，问事有长头。

穷阎父子自相依，寂寂茅庐映竹扉。
瓜蔓水生初抹岸，楝花寒动却添衣。
吾玄自笑岂尚白，汝瘦元知能胜肥。
苦学勿为干禄计，宦途虽乐不如归。

舍北犬吠迎归航，老翁待儿据胡床。
碧云忽起欲吞日，黄叶自凋非霣霜。
十风五雨岁则熟，左餐右粥身其康。
岂无深谷结茅屋，父子读易消年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