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皇清秘史》 第四十八回 戍伊犁皇孙屈死 买卖街天子宣淫

  话说干隆帝得和坤回奏,心中不免起了子孙骨肉之念,去和春阿一商量,谁知那妃子一口咬定,说:“陛下收留不得。无论事隔多年,真假不可知。即便果是真的,他日继嗣郡王,长大起来,知道妾尚在宫中,必不欲甘心于妾,为他生母报仇,那时外闲传播,皇上也有不便的地方。倘然一定要招认他做皇孙,便请陛下赐妾一死,妾也无颜侍奉陛下了。”

  说着便掩袖娇啼起来。皇帝最宠爱这个妃子,见她一哭,便心疼起来。忙拉着她,说了许多安慰的话。到了第二天,又把和坤传进来,忽然换了一副冷严的面色,说道:“那皇孙已死七年,宗人府中有案可查。现在外面又有一个皇孙出现,定是那奸僧妄图富贵,欲仿宋明的故事。卿须传集刑部官员,另立特别法庭,从严审问明白,莫叫村野小儿,冒认天家骨肉。”

  那和坤听了这番话,心中早已明白,退出宫去。把皇上的意旨宣布了。第二天,由刑部主审,请大学士都御史诸官员们在一旁陪审。公堂设在干清门左面空屋内。刘相国和坤两位大学士,高坐中间,两旁坐着六部人员。刑部有一个章京,名叫保成,口才敏利,性情狡猾。和坤知道他是一个能员,便委他做主审官,坐在公案下面。停了一回,把那和尚和孩子两人提上堂来。先由保成照例把他两人的来踪去迹审问一过。便站起来对堂上说道:“诸位大人,据卑职看来,这里面大有疑窦,诸位大人倘肯给卑职审问的权柄,卑职立刻把这案件问个水落石出。”

  和坤听保成的话,便微微地点头答应他。保成转过脸来,喝声:“把妖僧捉出去。”

  便走上两个虎狠一般的差役来,揪住圆真和尚的衣领直拉出堂外。保成便慢慢地走到那孩子跟前举手便是两个巴掌,打的孩子哇的哭起来。满堂官员看了,都大惊失色。只听那保成大声问道“你若不好好的招供出来,便当砍下你的脑袋来。”

  说着擎起佩刀来搁在那孩子的头颈上。那孩子吓的直叫起来,一边哭,一边说道:“我原不知道什么是皇孙,我只知道那和尚是我的爸爸。我记得四五岁的时候,和尚常常指着我,对别人说道这孩子姓刘,这样看来我是刘家的孩子,原不是什么皇孙,我本不知道皇孙是什么,那和尚说到了皇上家去,可读书做官,有好饭好菜,穿好衣服,出门骑马坐轿,有许多人侍奉我。如今你们不给我骑马坐轿又拿刀杀我,我不愿做皇孙了,求你们放我仍旧跟着和尚一块儿回去可好吗?”

  这孩子说完了话,又大哭起来。堂上许多官员看这孩子可怜,便全替他抱屈,只怕和坤的威势,大家不敢多嘴。保成听这孩子招供了,心中十分得意。回过头来,对堂上一笑说道:“诸位大人听得么?他原不是什么皇孙,竟是刘家的孩子。如今卑职审问明白了,请大人们定案。”

  这时刘相国坐在堂上忍不住站起来说道:“这案且慢定,试问三尺孩童在威吓之下,何求不得,况且据那和尚说,生下不多几月便抱出府去。究竟是不是皇孙,莫说这孩子自己不知道,便是俺们活了偌大年纪,那自己在父母怀抱之中的情形,怕也不能明白。据本大臣看来,今日这椿案件,非得再把那和尚传上来,再审问一番不可。”

  和坤听了他的话好不耐烦,便冷冷地说道:“贵大臣若不嫌烦,便再把和尚传上来审问审问也不妨事。”

  保成在下面一迭连声喊:“传和尚。”

  那差役又把和尚拥上堂来。这孩子一见那和尚,便指着和尚哭道:“俺好好姓刘,怎么让我冒认皇孙,如今却害我杀头了。”

  说着又拉住和尚的衣角,大哭起来。这和尚露出诧异的神色来说道:“你明明是一位皇孙,如何今天变了口供,从前俺对人说你姓刘,原是怕人知道,为遮掩人的耳目起见。”  那保成不容他说话,把公案一拍,喝声:“妖僧胡话,这孩子已供认了,你还不快招么?”

  喝一声用刑。那差役们接着一声喊,唿啷啷铁莲夹棍一齐丢在那和尚身旁。吓的这孩子又大哭起了说道:“俺们快回去吧,俺们不愿做皇帝家里的人,皇帝家里吓死人也。”  和尚气愤愤地指着堂上说道:“都是你们这般奸臣,上欺君皇,下虐人民,你们吃了清朝俸禄,永城郡王是嫡亲的皇子,和你们有什么仇怨,却要灭绝他的后代。俺死做鬼,也要和郡王来吃你们的灵魂呢!”

  圆真和尚说罢,还咬牙切齿:“奸臣奸臣”

  地骂不绝口。骂得和坤火起,喝一声:“打死这贼秃!”

  那差役们正要动手打时,那刘相国起来拦住,说道:“且慢,如今他们屈打成招,叫天下人说我们不公平,据本大臣意见,须把旧日抱这皇孙的丫头找来,她他当堂认明,究竟是否皇孙,俺们才可定案。”

  这时天色已晚,和坤吩咐退堂。当夜进宫去,奏明皇上。干隆皇帝传旨,所有从前永城郡王府中的丫头妈妈等,一齐上堂证明,他们齐口说不像。又说从前的皇孙是瘦小长颊脸儿,手臂有一块红斑的,如今这孩子却没有。内中有一个丫头供说,当初皇孙死了是他亲手收殓的,如何现在又有一个皇孙出现。又有一个老妈妈供说,是从前那皇孙的乳母,那皇孙确实死在他怀中的,决不有错。你一句,我一句说得那和尚哑口无言。那刘相国坐在上面明知他冤枉,也是无法救他。停了一会,众大臣商量定下罪来,圆真和尚立即正法,那孩子充军伊犁。后来他慢慢地大起来,自己知道确是当今的皇孙,便去和伊犁将军说知。那将军替他转奏朝廷。和坤见了奏章,悄悄地先去转报春阿妃子。那春阿妃子便和干隆帝撒痴撒娇。要皇帝下旨把伊犁将军革了,放和坤的亲戚名叫松筠的去做。又要把那孩子伊犁正法。这干隆帝听了妃子的话统统的依她。可怜堂堂一位皇孙,只落得一刀结果了性命。这里干隆帝越发把春妃宠上天去。虽说皇上从江南回来带了一个郭佳氏,一个蒋佳氏进宫,再也总爬不到春妃上面去。那蒋佳氏、郭佳氏,又是苏州人,性情和顺,言语伶俐。一味地趋奉着春阿妃子。春阿妃子也和她们好。妃子自小儿深居闺阁,不曾见外面的情形。郭蒋两氏告诉她江南地方,如何如何好玩,那街市又如何如何热闹。把个春妃哄得心里热辣辣的,常常和干隆帝说,要一块儿到江南游玩。干隆帝说:“朕才从江南回来,如今又要到江南去,怕给臣子们说话。”

  后来还是春阿妃想出一个法子来。在圆明园里造了一条买卖街,那店堂格局,统照苏杭式样。古玩店、衣装店、酒楼、茶炉,色色俱全。那店铺中伙计,值堂的,也全从苏州地方觅来。下至卖花的、卖水果的、卖瓜子的,全拿着篮子在街上叫卖。宫里的太监,各各拿出钱来做店东,各种货物,由崇文门监督在外城各店肆中采办进来,把各种货物,记明账目,卖去的货物,照值还价。不曾卖去的,仍将货物退还。到正月初一开园。干隆帝下谕,准满汉各大臣进园游戏。那班官员,在大街上来往观看见有卖食物水果的,大家抢着赎买。有时邀集许多同寅,上酒楼茶馆去沽酒品茗。那跑堂的来往招呼着,和在外城店铺中一模一样。有时皇上穿着便服,后面跟着几名妃嫔到饭馆中来吃饭。见了大臣彼此点一点头,都似朋友一般。店小二来往搬菜,呼酒报账。吃酒的客人,狂拳行令,有说有笑。一时诸声杂作,干隆帝和妃嫔们看了这样子,不觉大笑。有时干隆帝也写关请帖,请一二位人,大概全是宗室闲散大臣,和西清馆中的供奉,陪着干隆帝吃酒。一般的也谈笑豁拳,毫不拘束。那大臣们吃到高兴时候,也叫几个条子来侑酒。有时干隆帝一个人出来游玩,在酒馆中叫了许多条子,和那班妓女们纠缠捉弄,倘遇到皇帝酒醉的时候,便拥着妓女走到套间里去睡去。直到天晚也不肯回宫。太监们无法可想,便在房外打着云板。原来宫中的规矩,皇上一听得云板响,便当起身离开这地方。干隆帝有时陪着太后来游园,太后打扮的也和平常妇人一样。见园中那些走江湖卖膏药变氢戏卖草药卖挂卜字的,也挤在人丛里看热闹。那侍卫们远远站着保护。在正月十三到十八这六天就是灯节。干隆帝吩咐把园门开放,传谕满汉臣民眷属,下至小家夫妇,都许他进园来游玩,算是与民同乐的意思。皇帝在这时候,在人堆里挤来挤去,和那般小家女儿宦室人家调笑着,十分快乐。太监们迎合干隆帝的意思,在各处套房里铺设下床帐,听皇上随意坐卧。到了第三天,忽然有一个大汉,闯进套房来。手中握着一柄尖刀像四处找人的样子。被侍卫看见了,抢上去,把那大汉捉住,发交步军衙门审问。那大汉气愤愤地说道:“俺妻子进园去游玩被昏君引进套房里去奸淫了。我如今去找昏君去和他拚命。”

  那问官听得他说的非常龌龃,实在问不下去,便把他打入死囚牢。第二天在监牢里杀死。自从出了这案件以后,那园中便禁止男子出入。但圆明园中自从这一年设了买卖街以后,每年正月便成了例规。干隆帝和妃嫔们在园中游玩,直到灯节后才把街市收拾起来。干隆帝取与民同乐意思,把这买卖市称做同乐园。到第二年同乐园开门的时候,园里又闹出一件风流的案件来。原来朝里有位礼部侍郎姓张的,他年纪已有五六十岁了,只因死了结发妻子,便在窑子里去娶了一个姑娘来,名叫花赛英。她面貌的华丽,且不去说她。她年纪只二十四岁,生性十分活动,常常爱在外面闲逛。凡是京城里庙会热闹的地方,到处有她的足迹。那张侍朗前妻生下一个女儿,也生成风流性格,俊俏容貌,和这后母十分投机。她母女二人瞒着侍郎,终日在大街小巷闲闯,引得那般狂蜂浪蝶,终天跟在她母女后面,品头评足,调笑无忌。那花赛英的脾气,爱和人调笑,爱听人称赞她的美貌。因此那些买卖店的伙计全和她闲谈笑谑无所不为。那女儿到底是大家闺秀,初见她继母这轻狂样儿,不觉羞的她低着脖子说不出话来。后来渐渐的也看惯了,连她自己也和人调笑起来。这女儿名叫碧霞,十八岁。那班光棍如一盆火似向着她故意卖弄风流若近若拒。母女两人,终年在京城里游玩也玩厌了。忽然异想天开打听得圆明园每年开同乐园一次,准官民妇女进去游玩。她母女两人,打扮得万分妖娆,到灯节时候,也进园去游玩。每日在街上招摇过市,太监们打听得她母女两人的来历,便也大着胆和花赛英兜搭去。后来那班侍卫和店家伙计,都来和她戏。她母女两人不但不恼,反以为得意。花赛英最爱打听宫中的事体。那太监侍卫们都赶着告诉她,说皇上如何风流,妃嫔如何美貌,说到动神的地方,大家捉搦玩弄一阵。那碧霞娇憨跳掷,最是有趣。大家和她调笑,她素来不为恼恨。大家背后取她绰号,称她“小玩艺儿”。正是:一派情深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